所有努力的田鸡，终将化为王子
文/黄磊
小麦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他说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没有一个人对自己有敌意，都会帮自己。
我听了这话，头脑里出现的画面是《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嚷嚷着，哪儿有贼，根本就么有贼。所以傻根的单纯帮了他，即便有人算计着他兜里的那点心血钱，最后居然也有贼良知发现，为他保驾护航。
小麦说，真的，我极少讨厌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吃火锅，他的眼睛透过薄薄而氤氲的蒸汽，极为单纯的微笑，让人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我想说，不是你极少讨厌一个人，而是你把讨厌的人都忘记了，只记得他人的好或对你好的人。但是我终究没说，一个走过千山万水的人眼里仍然有着少年的单纯与清澈，这样的感觉，不容任何人来破坏。
其实有些时候，一个人的路其实不是自己选择的，好像是上天溟溟注定，一步一步设计好，不能不朝那个方向走来。
最初，小麦学的是美术。
八九岁的孩子整天背着一块比自己还大的画板，屁颠屁颠地随着老师后面学，每天回来还要坐在那里，精心肠去画素描。小麦却能坐下来，虽然小火伴们的生活丰富多彩，但小麦却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 …
只是不闻是真的，不闻的时间很短也是真的。
有些事情，爱好是一回事，真确当着事儿去学就是另外一回事。画画很成心思，但学画画就变得枯燥乏味。
有一天小麦突然坐不住了，完全地放弃了绘画。无奈之下，再度学习文化课。
一次外出骑车，小麦一脚踩进了自行车的车圈钢丝里，车斜压下来。
这一次，小麦再浮躁也没有用了，必须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石膏重重包裹的腿，黯然神伤。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很乖，非常喜欢吃香蕉，奶奶给我的辅食就是香蕉，吃了便睡，睡醒了，再吃，完完全全是个小吃货，却乖得离奇，不哭不闹。”小麦说，好似那次躺在床上也是上天的恩赐。
事实上，或许真的是上天的恩赐。
半个学期过去了，文化课赶不上了，怎样办？一次偶然的机会，有兄长见他形象不错，劝他去学表演。既然文化课放弃了自己，那学就学吧。
小麦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之旅，这是一个痛快而又奔走的进程，四周学艺，再八方赶考。小麦却乐此不疲。“你知道圣斗士的故事吗？内心有一个小宇宙在燃烧，嗯，就是那样的感觉。”
一年的时间过去，那个冬季的艺考，小麦居然所向无敌，考一所学校就录取一个学校。小麦懵懂未知，犹如玩乐，没有压力，也没有太多兴奋，以专业课第一位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的表演学院，顺风顺水，那种感觉犹如大风刮过的北京城，没有阴森，更没有雾霾，一切都是明亮的，天蓝云白，阳光轻盈，毫无杂质。
这样的生活保持了四年。
直到有一天，小麦大学毕业，开始面对社会，面对生活。
做一位演员，演戏好像并不是是演好戏就行。北漂的小麦住在朋友的哥哥家，一起入住的是一样北漂的死党。原来接一个戏并没有那末容易，演戏也并不是那末单纯，应酬相继而至。需要去陪饮酒，聊天，泡吧，需要很多表演之外的东西。
小麦不愿，内心抗拒，委曲为之，终究是忍耐不住和制作人聊天直至深夜，听导演吹牛从北京一直吹到纽约、再从纽约吹到呼伦贝尔，转个弯，落在长安街。
看着周遭的人无厘头地叫好和吹捧，小麦有点懵，想走。
一边的朋友在暗淡的灯光下按住他的手，在他的耳畔轻声说，别走，坚持下去，或许那个男三号的角色就是你的，不要孤负你自己的才华和你的形象。
四周是那样喧闹，但是小麦听得很清楚。
他叹了一声，叹息声被噪杂掩盖。他抑制住内心的固执，深吸一口气，期望能通过这个平复自己的内心，但是他吸到的只是一口带着烟味与长年不散的污秽。
这个房间太闭塞，闭塞的几近让人忘记了外面的晴天。
小麦安静地坐在那里，挤出笑容来应酬。
男三号，男三号… …
他在心里默念着，嗯，只要坚持下去，或许男三号就是自己的… …
直到那个制作人取出一张锡纸来… …
小麦犹如被人敲了一下脑袋，“嗡”地传遍了自己的全身，他站了起来，有点恍忽，走到门边，要往外走。
一边朋友来拉住他，他推开了朋友。
朋友说，如果你离开，你就不再是我朋友。
他回头，用一种决绝的眼神看着朋友，如果你留下，你就不再是我朋友。
他感遭到朋友的手从在手臂上悄悄滑落下去，终究分开。那一刻，双方有了各自的选择，终是各奔前程。
他开门，走出去。
听到背后包间里，有人摔酒瓶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咒骂。
不过，又有甚么关系，那个世界不属于自己了。
小麦从酒吧往外走，七扭八拐的路，让他有点头昏眼花，难怪这里的空气那末差，原来是一间地下室酒吧。
走出酒吧，外面天气正好，没有雾霾。在这样平均一个月20多天雾霾的城市里，这是多么的难得、多么使人兴奋的事情。
小麦觉得通体舒畅，他不要做无谓的坚持，更不要做违心的坚持，他不是不屑，而是不会… …
当他走到朋友哥哥住处时，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已被打包放在一边，那个哥哥回来了，他们必须得搬走。
北京的上空适时地给了小麦一些雨滴，应景到小麦觉得不掉几滴眼泪都对不起这样的气场。音乐应当配的是二胡吧，还得是凄凉的《二泉映月》。
小麦拖着行李箱，走在街头，还要不要做演员？如果做下去，还会不会遇到刚才那一幕，如果想继续下去，到底要不要接受？
——他想到了一个朋友，小麦拿出了电话。
从那一刻起，他决定放弃做演员，放弃一年多的演员北漂的生涯。
那个朋友很早就问过他，是不是愿意转行做演出经纪。他当时没有答复他，现在他买通了电话，问，是不是还可以转行去你那里做经纪… …
对方答，来吧，如果你不嫌累。
小麦开始转幕后，崭新的世界在他的眼前打开，他开始繁忙于台前幕后，繁忙和明星大腕经纪人一起聊演失事宜，和一些圈子里的人斗智斗勇，只为把一场演出做到尽善尽美。
他有自己喜欢的明星，那个明星唱歌犹如一个朋友在你耳边轻声的诉说。
没有想到，真的有那末一天，公司会将那个明星的演唱会交给他去做。
当飞机飞到香港与那位明星的经纪人谈具体演失事宜时，他显得局促不安，有些患得患失。
差点被狂妄的经纪人给气岔了气。
小麦有点忍气吞声，坚持着。不知道该如何谈判，没关系，就说对这个明星的了解吧，这个小麦如数家珍，从出道的第一张专辑，到最新的首发单曲，他丝丝入扣分析着歌曲中的感受，那些他自己走过的岁月，恍如和这个明星一同走过。那些歌曲曾陪伴他的青葱岁月，十七、八的时光，初恋、晴天，热恋、炎夏，失恋、雨天，回想… …
狂妄的经纪人眼光和缓，笑了，很多人跟我谈合作，都说是他的粉丝，其实只是拉关系的一种方式，根本没有真正听过他的歌，你不同，你是真的用心去感受了他的音乐。
啥叫一笑解千愁！这就算是吧。
当小麦有一天终究坐在观众席的最前面，看着自己的偶像为几天后的演出精心彩排时，小麦说，当时激动的手脚冰冷，原来一切都这样成真的。
真的，所有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都在帮我，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所以真的很感激这些朋友，这些帮助过我的人。
那一刻，小麦又忘记了自己曾的挫败与惊险。
以往的每天都是晴天… …
小麦跟我聊这些的时候，恍如在说他人的事情，眉宇间很清朗。
他说，火锅很好吃，特别是这类清汤火锅，感觉清新极了，都是食品的原始味道，如果想调味，也能够，随性而自由。
他说，工作也是这样，不要想太多，随心而行，该争取的时候争取，该放下的时候放下，你如果感觉不自在了，那也许是工作上出了问题，或你根本不合适这份工作。
他说，不要做无谓的争取，等机会来了，再努力，可能会更好一些。
他最后说，其实人的记忆是很不好的东西，要尽可能活得像一条金鱼，只有几秒钟的记忆。由于快乐的事情，回想一次，快乐就减少一分。痛苦的事情，回想一次，就会增加痛苦。忘记过去，让心如明镜，才能自在地没有包袱地向前走。
童年的时候，我在奶奶家生活。我很喜欢小蝌蚪，爷爷会拿着一只红色的塑料盆去小河边给我舀回很多小蝌蚪，放在家里。
你或许不相信，那些小蝌蚪真的会长大，长了腿，四散逃开了。
由于那里终究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
后来我长大的，就忘记了这件事。
有一天，奶奶告知我，一到下雨天，全部院子里都是田鸡的叫声，却找不到它们在哪儿？
多是奶奶年纪大了，耳鸣，错以为那是田鸡的叫声。
那里的房子现在拆了，小河也填平了，门前的小树林也砍伐成了平地，一切都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回不去了… …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曾的小村落，梦见了那条小河和那个长满青苔的院子。
只是梦里没有了爷爷奶奶。
梦里是一个雨天，却有着明媚的阳光。
我站在院子的中央，听到有田鸡的叫声。
因而，我真的看到了它，它的体积很大，蹲在院子里，看着我。它会说话，仿佛在微笑，又仿佛在流泪。
它说，小麦，我要走了，这里已不是我的世界了。
是的，它要走了，它来向我告别的。
人生也终究是这样，不论是情感上依赖的人，还是你曾酷爱的工作，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相遇终将别离。
也许我们都是那只蝌蚪，经历了过去，渐渐成长，转变成田鸡，需要更大的舞台去生活去奋斗，从而忘记曾的过去，尘封心底。
珍惜当下，才是我们该去做的，才是不负我们来时的路。
才是我们应当珍惜的美好。
作者简介：黄磊，个人微博@作家黄小刀黄磊，笔名：黄小刀、黄胖子、黄叨叨、黄小叨叨。《意林》编辑，新概念大赛获奖作者，编剧，专栏作家，职业吃货，肠胃却很差，酷爱旅游，腿劲却不足，喜欢写作，却患懒癌数年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