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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和你,再长大一次

发布时间:2021-03-01

真想和你,再长大一次

真想和你,再长大一次

文/尹安

本能地保护被孤立的自尊心

高中时读木心的《童年随之而去》,里头有只碗“雨过天青云开处,者般色彩作将来”,虽珍贵却落到了水里。他母亲说:“有人会捞得的,就是沉了,将来有人会捞起来的。只要不碎就好……这类事以后多着呢。”木心求而不得的心,便随着那只沉浮的碗在童年消失了。

这样的话我们听得不算少。不是吗,只要活着,这类事以后多着呢。

对命运的力有不逮,我在小学便开始有了模糊的感知和怅然若失。

我记得我被宣布孤立的那一天,是小学四年级一个正午。我们站在偌大的操场中间,夏日的阳光使人眼花。忽然平时一起玩的女孩们都不再和我一起跳绳、一起放学回家,乃至任何人都不和我说话。而“带头大姐”曾是我彼时最好的朋友,一种强烈的背叛感瞬间占据了我幼小的心脏。

多年后想起来,在那样年幼无知的年纪,这样的孤立对我们彼此来讲仿佛都是一件太过于震天动地的大事,有一种可笑的慎重。

事情起因不过就是我们为学校文艺晚会排练的舞蹈中,我是老师钦定的领舞,她们不服气罢了。而那年的文艺晚会上,我努力地排舞,终究拿了个人优秀舞蹈表演奖。晚会结束的时候,所有人围着我一起拍集体照,照片还被贴在学校的公告栏里,我看起来一样漂亮一样自豪,恍如甚么都不曾产生过一样。没有人知道我曾由于这样一个小小的节目而被排挤在我们小学的操场以外。

后来,无数个课间休息的时间,我趴在桌子上佯装睡觉,耳朵里都是窗外她们夸大的笑声和跳绳在空气中咆哮而过发出的磨擦声;还有没有数个傍晚独自回家的我伪装目不斜视,余光里都是成群的她们挤在小卖部买零食和分享食品的喧闹。小小成功的喜悦并没能真的治愈我。

直到来年春季我在父母的歌声中吹灭烛炬,才想起去年那高挑又漂亮、性情热忱的姑娘曾为我订蛋糕。她带我去市场买菜,一起筹办生日餐。那是我第一次由爸爸妈妈之外的人为我过生日,只是当时,我还太不晓得珍惜人心。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顺风顺水的我,几近把他人的好当作一种天经地义的存在,自豪而不自知,终究那样的自豪让我失去了她。

所有的和缓在迟到的觉悟中消融。只惋惜,生命的白纸有了皱褶便再也抚不平。我只能带着她所有的温暖与伤害,带着对人心的更多感知与理解,在孤独的人生旅途上变得更加懂事美好,不再孤负下一站遇见的人。

童年在羞耻产生的一瞬中结束

那样的失落没有延续很久,初中的时候,我又变成了班级里最注视的女孩。

那时候我是文艺委员,每一个星期会有一个中午要带着大家一起学习唱歌。为了每周的这个任务,我会常常去逛磁带店,拿为数不多的零用钱,买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心疼,满心满肺的喜悦与满足感。

如果你问我哪一个年纪的我们最天真?

我会告知你——12岁。智力初萌,天真,且极易满足。

固然,也最为脆弱,最易击倒。

那年唱歌比赛,我选择了卓依婷的《童年》,特地买了VCD,但家里没有播放装备,没怎样练习就上了舞台。那时的我,真是自信满满,一点儿都不怯场。当我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忘记歌词,任由伴奏不合时宜地一遍遍重复,看见坐在台下的老师急切的面孔和拼命地挥手,看见同学大笑的表情,我才知道我搞砸了。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感到羞耻的时候,他的童年就结束了。

没错,我的童年就那末结束了。而我的青春期,在这一场失败中拉开了序幕。

自那以后,我辞掉文艺委员的班委工作,每天假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一心奋发读书,得了近视,不戴眼镜,每天看着世界和人类在眼前模糊又美好的模样。

很多年后,当妈妈回想起那段时间,竟说那是我读书年代里进步最飞速的时光。而我不可否认,那些青春里的小失误,曾让我变得有点脆弱。而那些脆弱,却不知不觉变成另外一种偏执。我突然想起小学一年级的我。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舞蹈队员的提拔,就考一个蹦跳的舞蹈动作,我失败了。回到家,我在家里的院子里反复练习那个动作,傍晚的光渐渐消失,直到我融入黑夜当中。第二天,我找到老师,说,我想随着舞蹈队练习,我可以做替补。

结果,老师应允了我。后来我回想,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或许我永久不会发现自己如此勇敢。

即便失败令我的青春变得有点脆弱,但也以最小的代价,为我的成长埋下了伏笔,教会我接受了自己的失败,直面现实的残暴。在这个成功学简单粗鲁地将人类分成输家和赢家的世界,我缓慢又笨拙地学会了做自己。这样一想,所有的取舍又有了意义。

当时年少青衫薄

没有甚么可让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感觉自己死过一回——除非懵懂的失恋。

高二那年的冬季,小镇下了我诞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从早上下到晚上,下了几天几夜,不知疲倦。白天的时候,抬头望见的都是灰蒙蒙的天空和灰扑扑的雪花,使人从手冻到心脏。我失恋了。那场绵延不绝的雪,像是一场失望的祭奠。

我们曾谨慎翼翼地牵着手走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给彼此写信,一起听陶喆的《爱很简单》,一起在杏花树下许愿。他很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让我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可不过两季的时间,他便不再与我说话,碰面时只用冷漠疏离的眼光扫过我。我在熄了灯的寝室里,打着手电筒歪七扭八地给他写信,可是他连看都没看,就扔在了课桌里。

我坐在他的右后方,心死灰一片。

我想,一定是我做错了甚么。我堕入一个人的沉默里,不愿意与任何人说话。我一个人在黑夜里穿过空荡荡的篮球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低着头切断了与所有人的眼光接触,浑浑噩噩得恍如明天就是世界的尽头。

然后我发热,联考考砸,一败涂地地迎接更加沉重的高三。

当时的我其实不明白,那样颓败的我几近被汹涌的失望所淹没,我想我再也遇不到一个这样让我想去爱的人了。

为了逃离他的视野,我生平第一次与教导主任对抗,为的就是结束寄宿生活。老师反复地追究缘由,那时的我冷漠而固执地不做解释地坚持着。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父母始终站在我这边。每天早上他们送我出门,我骑着自行车在透亮的凌晨独自穿行在这初醒的城市,晚上爸爸会在晚自习结束以后来接我回家。那个时候,车里播放的音乐始终是我最爱的林豪杰的磁带《江南》。我看着爸爸在昏暗中的侧脸,心里汹涌着些甚么。

后来,在那场看不见的战役中,我平复了心情,不再像曾那样尖锐,却具有柔软的坚韧,还具有了白羊座历来不曾具有过的耐心。由时间带来的,自然可由时间带去。而未知的时光里行将面对甚么我们都不会知道。但我知道只有十几岁的时候,一个女生才会遇见那样蚀骨的落魄、毁灭的敏感,你要独自徘徊在那排无灯的街道上无数次,你要彻夜难眠展转反侧无数个夜,那些敏感才会变钝。往后的岁月也告知了我,这样的变化其实不是坏事。

世界上另外一种我们

后来,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朋友。她和我的生日只差一天,一样都是白羊座。只是我们看起来截然不同,她开朗乐观又自在,我安静谦恭又内敛。我们却凭着本能般的直觉相互靠近了彼此。

命运的奇妙的地方在于,她也曾舞蹈,一直跳到高考前夕。由于不想以舞蹈为生,就放弃了爱好,一心准备高考。我几近在她身上看到生命的另外一种可能,她和我类似,却保存了她大部份的没心没肺的本质。她有她的温顺与圆滑,有属于她的成长故事。

成长就像克隆一样,我们以为自己是唯一无二,其实却总有人并肩作战。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都很喜欢彼此,也都很喜欢自己。

大概是经历得不够多,那些产生过的所有事情曾让我们都成为怕痛的人。而人生该有多少不顺与颠簸呢,在太多的变迁里,我们终究变得更能与岁月对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无其事。该失去的都已失去,该得到的终将得到,曾以为错过了全球的我们,现在却学会了去爱这个多变的世界。

多年后,我会由于一阵傍晚的风、一朵飘过的云、一个路人的微笑,就感知到生活的美好与活着的庆幸。如果不是经历过那些生命的沉重,这些生活轻浮的细节,不会如此轻易地感动粗糙的人心。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实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以后仍然酷爱生活。”小学时第一次读到这句话,只觉得有一种诗意的美感,其实不真正晓得。直到经历过世事以后,重新再读,方感同身受。

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有他的方式,它会磨砺我们的天真,却不会真的改变我们。